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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笼】从别后,忆相逢(一发完)

🌱CP:地笼,昊天→敖广→帝俊

🌱预警:既有痴情天帝,也有渣男天帝!全文9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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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广第一次见昊天是在人间。

 

中元节的人界好不繁华有趣,河边两岸三三两两站着人,几乎人手捧有一盏盏跳跃烛火的莲花灯,弯下腰松开掌心,轻轻将花灯送入水面上,目送缓慢的河水载着花灯沉浮而去。河的尽头是墨色的天,天上挂了轮月牙白的圆,温柔的月光落成了月白的薄纱披在交织的每个渺小的个体上,河水之上沉静的轻缓起伏粼粼月色,还有两岸暖黄的人世灯火。

 

“这位兄台,你们在做什么呀?”敖广又看了会儿,还是不甚明白为何人们如此集中到河岸边放走这些漂亮的河灯,那满河披星戴月的河灯多好看啊,莲花上的烛火随水渐行渐远最后化成了一点橙黄散入了远方的浓夜,不该是欢喜的日子吗,可为何有妇人拿起了手帕在暗暗啜泣,于是便怀着好奇随口问了身边那个穿青衫的年轻人。

 

“今日为中元节,人们放河灯以普度亡灵,祭奠逝去的亲朋好友。”

 

这陌生人说话的声音好似玉般圆润温柔,敖广忍不住侧脸借着四周的光火去瞧对方。这人真好看呀,敖广心想,比他见过的所有人族妖族都要好看,含笑的桃花眼里像是盛了满满的醉人桃花酿,多看一眼便能让人彻底醉了,挺直鼻峰下是勾着笑的绯色唇。

 

人间烟火都给这张缱绻温柔的侧脸镀上了温暖的橘色,这个陌生人也侧目过来,迎上了敖广好奇的观察,小半边脸藏在了红尘的软帐里柔化成了和煦春风,其实春风过繁华处花开十里也未必能及他半分姿色。每一根发丝都带着今晚人世间的温暖光芒,面前人比身后的人流要好看太多,也要比身前那满河的烛光莲花灯好看太多,天地间似乎就剩下他和敖广二人,周围都不过是模糊的一片温暖朦胧。

 

“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人们认为地狱漆黑无光,想要给鬼魂托生,就需要为他们找到路。生人相信水流的尽头能通往地狱,所以就以水为介,寄予鬼魂一盏河灯,点亮他们轮回转世的托生之路。”

 

“你懂得真多。”敖广点点头,瞥见边上有个卖河灯的老叟,突然冒出了想要试一试的念头,可他虽然孩子心性但还是心思缜密,知晓人们总是会有这个忌讳那个忌讳的习惯,尽管他为妖族不惧怕妖魔鬼怪,可入乡随俗这点还是始终牢记在心。

 

“我如果没有逝去的亲属也可以放河灯吗?”

 

“我认为可以,送给亡魂们一盏明灯,他们会感激你。”年轻人笑看着听后愉悦欲试的敖广,展开手心,一盏藕色的河灯便凭空出现在原本空荡的掌上,“去试试吧。”

 

“哎,你怎么也会法术呀。”敖广欣喜将视线从莲花灯上又重新转移到昊天的脸,他溜出龙宫路上可没见过其他会法术的人。

 

“一介散仙罢了。”

 

不过是一个简单不过的法术,所以敖广没往深处想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散仙一下子便看穿他非人族的身份,而是真诚的道谢,伸出手接走那盏河灯,轻盈的莲花灯被他双手捧在并起来的掌心,像赤子对待什么罕见的瑰宝,仔细端详着这个人间小玩意儿,发自内心的再次道谢:“谢谢你。”

 

昊天被这小龙的举止给逗笑了,眼尾的笑意又深一层,提醒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处河岸有个空位。”

 

 

敖广松开手,轻巧的将那藕色河灯送入水面,光顾着看那河灯在沉浮,指尖没留意沾了点水,凉凉的很是舒服。

 

昊天一直站在敖广身后,看这小龙蹲下放河灯,突然敖广转过脸来朝他招手,昊天半弯下腰,手里被塞进了一只莲花灯,敖广笑弯眼打了个响指,那个荷花灯中央就燃起了一星烛火,豆光跳跃印在了昊天那双一闪而过惊讶的浅棕色瞳膜上。

 

“你也来放河灯!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是敖广。”

 

“敖广吗,是一个好名字,看出你父母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遨游四海,宽广无垠。我叫昊天。”

 

昊天指腹轻轻推开了莲花灯,蹲在他身边的敖广继续不停道:“哎是吗,我都没多想我的名字的寓意,毕竟我们不太在意这个。”敖广凑近了过来对昊天附耳轻声说,“我是龙族。”

 

白玉般的耳廓染了一层浅浅的珊瑚粉色,还好今晚夜色太温柔,四周的灯火晕染开了暖色,便看不太出来,昊天早就看穿了敖广的真身是一条蓝白色的小龙,只不过没有点破,没想到这小龙心性如此纯真,早早就向他这个“陌生人”坦白了真实身份。

 

其实这昊天不是第一次见敖广,他第一次见敖广时候对方还只是一条不会化龙形的刚出生小幼龙,那是敖广的百日生辰宴,老龙王宴请了众多交好的宾客,昊天恰好随父亲一同前往,见到了这个东海小太子一面。昊天也着实没有想到会再在人间见上对方,看样子应该是偷偷趁龟丞相没留意跑出来的,念及此处,昊天笑出了一点轻微的笑音,落到了敖广的心头,绕啊绕。

 

“你笑什么?”敖广刚坦言了自己的真身便有些惴惴不安,他从小被教育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显露身份,待人接物要保持疏离,因为世人畏惧妖兽强悍的视力,又垂涎妖兽身上每寸筋骨皆可炼化成宝物,尤其是实力强大又浑身是宝的龙族。敖广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等信任,他就这么对昊天说出了他为龙的事实,顿生对方会皱眉拉远了距离的后怕,却没想到昊天眉眼未动分毫麻烦而是嘴角噙的笑又深些许。

 

“自然是因为欢喜。”

 

“那你在看什么?”敖广顺着昊天的视线看去,远远看见了人群之中化身成人形的龟丞相带着虾兵蟹将,不用猜也是来寻他的。

 

“他们怎么那么快就追来了,我走了,昊天你有空找我玩。”敖广站起来跺跺脚,眨眼间就消失在昊天眼前,昊天一声好对着团团黑暗说,他也不恼,毕竟寰宇宽广,人来人往,遇见本就是难得,再次相见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对于敖广这次辞别过后,昊天并不觉得他们会再见。

 

本来已经消失的敖广又重新半浮在昊天面前,“差点忘了这个,给你,你要是有事找我吹响这个海螺我定千里来相会,这次是真的走了。”半是透明的敖广将一只海螺放入昊天的手心,旋身又重新融入四周柔软的月夜。

 

昊天指腹摩挲着海螺身上有些粗糙的纹理,垂眼笑了笑,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若是让周围和对岸的女眷看了定会红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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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基本没有吹响过那只海螺,更多时候是将那只海螺拿起来贴在耳边凭栏远眺,一边耳畔是眼前所见景色呼呼吹开鬓边碎发的风声,一边是来自海洋的风浪涛声。

 

多数时候都是敖广跑过来找昊天,他们边走边聊起不见期间里发生有趣的事情,当然多数时候都是敖广在说,昊天安静的听,时不时出声回应几声。

 

他们一同到过了苍凉的关外,所目之处尽是茫茫漫天黄沙,朔风萧萧,戈壁上落日圆,夜深芒草摇动声如浪涛,举头仰望星河一方,银河浩瀚深邃,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他们还去过巴蜀之地,踏遍了各种奇花异草,登上了苗族的吊脚竹楼,在一片绿荫清凉里听鸟兽过林间的声响。周围被青山拥入环抱,抬头可见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皑皑白雪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光。

 

但敖广更喜欢的是小桥流水的江南风景,夏日撑开一叶小舟在荷花间游荡便算是过一日,随手一摘便能捞到荷花,荷花浑身上下都是宝儿,拨开莲蓬可吃到微苦的莲子,荷叶还可以折了做酒杯,连带盛在荷叶杯中的酒都带着荷叶的清香,荷花便摆在船头,随风一一举。冬天便寻一座小亭,温茶煮酒看细细飘雪,偶尔挑几块江南作坊出炉的甜糕点心来尝尝,风中吹来远处梅香伴着温酒入喉。

 

说起荷花,便不可避免要说到敖广本身不爱吃苦的莲子,但不知为何偏偏爱剥莲子,一颗颗白滚滚的莲子全盛在了天青色的瓷碗中,总是昊天捻起莲子笑着往嘴里细嚼慢咽,敖广低头边剥边问,“昊天你不觉得莲子好苦吗?”

 

“所以有的小龙就是只光顾着剥莲子不吃,这么浪费是不行的。”

 

 “那你可要努力多吃点。”敖广笑盈盈伸手将瓷碗朝昊天手边推了推,又低头去剥莲子了。

 

“其实苦的不是莲子,是莲心。”昊天将白嫩圆滚的莲子利落掰开两瓣,露出了里头藏着的一截苍绿色莲心。他指节如玉像被精雕细琢过,愣是将这番动作做出了几分纤指破新橙的感觉。

 

“不该被表现蒙骗了,许多时候,问题多出现在心。”

 

敖广停下手头动作,似懂非懂看昊天屈指敲了敲他自己的心房,最后点点头,从昊天手中拿走了其中一瓣去了莲心的莲子,放入口,清甜无苦味,着实好吃。

 

“昊天,你也来帮忙剥掉莲心!”

 

昊天无奈叹了气,藏着他都未有察觉的几分宠溺,顺手又将去了莲心的莲子递过去给敖广,没想成这次是被敖广直接张嘴就着他的手叼走了莲子,指尖上的温热与湿润挥之不去,湖上徐徐吹来的微风都没能吹散昊天面上的烫。

 

掐指一算,昊天与敖广相识已有五六百年,若硬要从昊天见敖广第一面起算,那更是有千年的光景了,按着人间的说法,他俩该是青梅与竹马。昊天凝视前头湖面上粼粼的耀眼水光,他向来聪明,可突然发现自己分不清对敖广的算是什么情谊,或许是细水长流后的缓缓情深也说不定。

 

本以为他们会维持现状的逍遥下去,可某年某月的一个落雪的江南冬日,敖广朝昊天举了羽杯,说他想要出去闯荡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说不当碌碌无为活在父辈们的荫庇之下当无能子孙。昊天指腹蹭着酒杯杯口的细腻光滑,心头涌着说不出的滋味,可他向来都对这条东海而来的小龙有着无尽的宠爱,所以还是点头说你长大了,确实该试试放手一搏。

 

他们举杯相碰出清越之音,邀上了半弦月,那弯弯如钩的白亮倒映在杯盏酒水中,入了喉,个中滋味道不清,昊天品出的是几分苦涩辛辣,而敖广的许是一星点燃少年壮志热血的火。

 

记忆当中那一夜他们俩人喝了酩酊大醉,昊天被酒迷醉了眼,半倚着栏杆回望还趴在石桌上不停给自己倾杯灌酒的敖广,夹初雪的风挂到他的脸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凉,也让他醒了两分的醉意,最后可能还是醉了,昊天迈着沉重灌了陈年佳酿沉重的步子走近已经醉趴下打起了盹的敖广,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这小龙身上,抬起手帮忙理了理那垂下浅蓝发丝,将碎发绕到耳后别好,指关节蹭过了少年人那柔软的面颊,还有时浅时重的酒香鼻息,最后昊天颤着睫羽,弯下腰在敖广的眼角留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他最怜爱的是敖广的眼,他愿这双苍蓝的杏眼能一直跃动生生不息的少年意气,在这六合当中闯荡出一番他想要的天地。

 

从此亭中一别,昊天便再也没见过敖广,若不是贴身随带的海螺,怕是又过一个悠悠漫长千百年,会以为有过名为敖广的一尾洒脱赤子心性的小龙不过是自己臆造出来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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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听闻了天南面的帝俊势力不断壮大,势如破竹,一路从南往北征伐,喊出了要推翻旧天庭,开辟一个新的天界时代的口号。

 

昊天还听闻了帝俊毫不芥蒂将领出身,唯才是用,这或许是帝俊比起旧朝代更远瞻之处,其中帝俊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是龙族,果然是敖广,如今那个无忧的少年当真凭着自己的实力在风雨飘摇的天界中站稳脚跟,成了大街小巷称赞的青年才俊,还流传成了一段丰功伟业的佳话。

 

就连总角小儿也懂得哼唱两句词:“黄金台,少年游,提携玉龙为君死。指北辰,越关山,赢得生前身后名。”

 

稍加打听便可知这黄金台正是当年帝俊为招贤纳士所筑,这几句词怕是正是写敖广,当年怀抱满腔热血奔赴黄金台,誓死效忠帝俊,从此愿为自认的君王出生入死,这三界有谁不知敖广骁勇善战,领军剑指北辰,破敌锐气不可挡,一路从南为帝俊打下了天界的几乎半壁江山。

 

昊天闭上眼便能想象出这位曾与他行山川的竹马挂帅模样当是英气飒爽,高束长发,身披银月色铠甲,赤焰般的红袍在他身后凛然,一骑当前,身后追随千军万马。

 

不知不觉中,昊天笔下原本练字的宣纸上边浮出了身穿战甲在沙场上领兵的敖广模样出来,昊天笑笑,铺开了新纸,取来画笔,细细在素色白纸上一笔一触认真画起了想象中的敖广,那枚敖广赠与的海螺便摆上了桌面,做了镇纸,也做了昊天偌大空旷书房的唯一陪伴,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近日的铁马冰河确实频频入他梦来。

 

 

 

如今天庭翻天覆地,改朝换代,帝俊果然成功率军攻破南天门,赶天帝老子下了台,自己踏着龙升御路,最终坐上属于天帝至高无上的高椅,俯看阶下满朝文武叩首称臣,齐呼千秋万代。

 

整个天界张灯结彩,装扮上了红妆,原来是新天帝帝俊将要迎娶羲和为天后,昊天在后院摘了新开的桃花酿酒,桃花酒是敖广最爱的甜酒之一,传闻每百年开一次的桃花最适合做酒酿不过了,于是昊天每到这种桃花开的时候就会酿两坛新酒埋入桃花林下。

 

人人都羡慕敖广手握军事大权,在天庭上风光无边时候,昊天捏着桃花看了那春桃色灿烂的柔弱花骨许久没有动作,他最是害怕,一怕新天帝忌敖广功高盖主,二怕敖广心性纯洁造贼人诬蔑。

 

突然,种满了桃花树的院落居然来了客人。昊天可从不邀请旁人登门拜访,碧玉袍,边滚月白银丝做浪花纹,桃花顷刻随昊天心意纷纷如雨落下,撒了来者满肩头,是敖广。

 

“许久不见。”昊天敛了心上的喜,只在眉梢上留有暴露情绪的欢喜,噙笑朝敖广招招手,示意对方坐下,没想成敖广将一旁新酿的桃花酒捞起,毫不犹豫拍开新封的封坛,直接仰头对着碗大的酒壶口畅饮,酒水顺着他的下颔一路滑下,经过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在凝脂般的脖颈逶迤留下水痕,最终没入了衣领,打湿了一片,将浅淡的碧玉染成深色林间绿。

 

昊天皱眉,敖广身上的酒味极重,决计不可能是他现在豪饮一大坛酒就能留下的,而是敖广在来之前就喝了个半醉。

 

昊天起身要夺走敖广酒坛,可敖广手劲大加之又是不知轻重的醉酒之人,昊天自然是一时半会夺取失败,无奈之下只好弹指,让那大半坛他辛苦初酿的桃花酒酒壶乍破,酒浆迸溅了他们俩人一身,登时散开了馥郁的甘甜桃花香,敖广面上湿淋淋挂着酒水,甚至连睫毛一眨一闭都能带落晶莹的水珠,配上此时敖广悲怆哀恸的神情,眼角的酒水像是从他眼眶中承不住的泪,淌过他的脸一路往下降落。

 

敖广没头没尾,颠三倒四对昊天重复说一句话:“他要大婚了。”

 

今日是谁要大婚,自然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昊天不迟钝,一下子便明白,敖广醉态与失态都是因为什么,这不是一个普通臣子对帝王该怀抱的情感,敖广喜欢帝俊。

 

重锤敲着昊天的胸腔,恼火莫名烧了他的冷静,焚成了灰烬,可眼前是阔别已久一直放在心上的旧人,哪怕敖广是因为这么一件糟糕的事情去而复返找上他,昊天还是捏紧手指骨藏着愠怒问:“敖广,他要大婚,那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昊天,帮帮我。”此时的敖广不是一人之下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不过是一个想要自己心爱玩具赖着昊天,央求对方想法子的小孩儿。要放在千年之前,不需要敖广开口,昊天也会将他想要的捧到敖广面前,千年之后,昊天依然说不出推拒的话,他还是心甘情愿为敖广争取他所想要。

 

昊天低头凝视着敖广熬红了的苍蓝双目,轻声说着这全天下最大不敬的话:“如果,我坐上天帝的位子,来满足你的所有心愿呢?”

 

此时醉糊涂的敖广瞪圆了蒙着一层醉意的眼,和记忆中千年前发起脾气来的敖广重叠,敖广倾身过来死死捂住昊天的嘴,瑰色唇瓣开开合合,吐着酒气的醉香:“昊天!当然不可!”

 

原本的愤懑郁结都因为这点阔别多年的亲近而消散,昊天抚着敖广的背,一点点让人重新放松躺在他的怀里,“我说如果,只是如果,你别激动。”

 

昊天衣领上的檀香令敖广安神,睡意翻涌上来,将他的意识鲸吞虎据,昊天觉得忽而肩头一沉,原来是敖广闭眼睡去了。

 

熟睡的敖广嘟囔了一句,昊天附耳去听,垂下眼掩去了情绪,敖广说:“你是……友,他,是君。”

 

昊天终归还是没有问出“如果你随我,我当帝君,你做帝后”这个问题,他做不来怀着势要扯开敖广心上创口置对方陷入两难困境,让他俩共受折磨的事情,人间有云: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果真如此,要他少了几分心思和打算,定要说出伤人的话,现在倒好,将所有的苦血往自己肚子里吞。

 

 

 

-

敖广做了长远的梦,千年之前他刚从军那会儿。

 

人心中的成见始终是一座大山,尽管帝俊立了军令,从军者不问出身,只论功绩。可敖广作为妖兽中的龙一族还是在军营中饱受其他仙人们的非议,鲜少有人愿意主动和敖广说话。

 

事实上,他并不是如流传民间曲子话本里面所言,入军第一天便被帝俊赏识,封侯加爵,风头正盛。敖广经历过挺长一段默默无闻的日子,当军营中最普通底层的一兵一卒。不过,说书先生不都喜爱丰功伟绩的故事,谁会多计较成名之前的那段低谷呢。

 

敖广最开始在军营中不过是无名小卒,同军队的人一面讥讽他身为妖兽,一面又嫉妒他与生俱来的强悍力量。直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战役艰难胜利下来,敖广偏爱干净,实在没有忍住趁旁人都在庆功时候独自一人溜到溪边冲掉浑身的血腥味,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缺席,敖广想着便偷偷化了半身龙形,龙尾在微凉的水下放松,小幅度舒卷,搅动河水。

 

敖广背靠着河岸,撩起水洗去发尾的凝结干涸黏在上头的血块,后面突然有人出声,吓了敖广一跳,来人竟然是帝俊,敖广知道军中等级森严有别,匆匆想要跳上岸行一个规矩的军礼,结果龙尾半扬出水,他才意识到自己化了龙形在这处洗澡,平时常人对龙族的偏见让敖广渐渐于无形中产生了对自己身世的羞恼,还有他扬起了一大串水珠,正巧全洒在帝俊身上,打湿了这位未来位高权重的帝王。

 

敖广吓得瞬间忘记该说什么,磕磕绊绊对帝俊道歉,原以为会遭到责罚,没想成帝俊径直坐在河岸边,也没有施法术干衣,而是给了敖广入军营以来第一声夸奖,“敖广,我看过你的战斗,你是个很英勇的战士。”

 

“您知道我?”

 

“自然,我认识我麾下所有得力的战士,你们都是我的骄傲。”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长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如鹰锐利的双眼,眼尾上挑,若是安定时代他应是勾出了风流雅韵的无双公子,若是于乱世时节,这双眼便勾出了勃勃雄心,帝俊确为一世枭雄。

 

“谢谢您。”

 

“不必谢我,要感激也该谢你自己,是你的努力让你赢得了这些。”

 

“可很多人都不那么认为。”敖广说着往下沉了点,好让亲近他的河水环抱拢住他。

 

“敖广,别人笑话便让别人笑话去,没有能力的杂碎只知道靠讽刺别人来彰显自己的价值,而不是踏实提升自己。”

 

敖广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心誓死追随帝俊的呢,怕不会是初进军营,而是在傍晚河岸边,落日映在远处的长河尽头,大雁展翅略过唱黄昏归歌,帝俊神采飞扬对他说“你是我的骄傲”,于是,从此敖广成为了帝俊手中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

 

可究竟又是什么时候,敖广心里埋下了对帝俊那不得说属于君臣之外的心思呢。或许是他们彻夜抵足对着行军图商讨,也有可能是他们难得抽空登上城楼,看关山外夕阳西斜,日落月升,一簇簇火光点亮每一座军营,将浓夜燃亮。

 

“阿广,要是我们打下了天庭,我为天帝,你就是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还人敢讨论你的流言蜚语,我就送他上诛仙台,你永远都是我最信任的利刃。”

 

“阿广,若是你厌了当我的大将军,不若考虑做我的帝后。”

 

是了,明明是帝俊先点破他们之间过于亲昵的关系,将他困在臂弯当中,变法子般一会儿喊他阿广,一会儿喊他帝后,还会用调笑轻浮的语气喊他大将军,敖广伸手欲要去堵帝俊的嘴,可被帝俊轻巧错开了头,落成了敖广颈侧的吻,胸前的吻。

 

那段是敖广在军中最快活的时光,胸怀间的悸动总撞着他,叫他总是迫不及待见着帝俊一面,为他们之间无意隔着千军万马忽然对上视线而雀跃;总让他在沙场上一人当前,气势如虹,震慑四方,落在身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疼,无论是破开的龙鳞还是绽出血肉也不怕,因为只消帝俊一眼望来,敖广伤再重也感受不到疼,心尖上卵足劲冒着甜。

 

快乐总是不长久的,敖广单纯不谙世事,帝俊有意隐瞒不曾提及,终归也要到了坦言相向的时候。

 

“阿广,那群腐朽的大臣们催促着我,天庭需要一个母仪天下的天后,相信我,眼下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阿广,你怎么不信我呢?我确实许诺过,可是天庭刚改朝换代需要稳定人心,树立威望,你要给我时间。”

 

“阿广,从来没有两全法!我们那么多困难都走过了,你怎么忍不了一时?”

 

“敖广……”

 

再后来,敖广头疼欲裂,是了,他在自己的别苑买醉,最后稀里糊涂,凭着潜意识的就走去了找他生命中另外一个于他很重要的人,昊天。他饮了昊天新酿还没来得及埋下地的桃花酿,还向昊天哭诉了帝俊今日成婚。

 

敖广猛然睁开眼,耀眼的光亮刺得他流下生理性泪水,头是昏沉的,身体也绵软缺乏了力气,敖广撑着手臂坐起身,仰靠到了床头,细细捋清他醉后发生的事情,脑里模模糊糊传来昊天温柔的嗓音,“如果我坐上天帝的位子,来满足你的所有心愿呢?”

 

敖广没有来心头一慌张,跳下床榻,可虚脱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么动气,结果刚踩上地的第一脚,敖广膝头一软便跪了下来,慌乱中推翻了旁边放着的一张木椅,发出不小的响动,下一刻,就有人步履匆匆从外头推门进来,敖广撑在地上率先看见了一双繁复的鞋子,往上些是帝王装束,敖广本来想喊“帝俊……”可当他发了第一个音便陡然呛住,因为他看见的是昊天的脸。

 

昊天伸手要去拉他起身,冕冠上的珠帘一串串相撞出声响,惊醒了呆愣的敖广。

 

“滚!”敖广甩开搭在他手腕上昊天的手,胸脯不停起伏,许多情绪交杂在一起搅翻他初醒混乱的大脑。

 

 

 

-

敖广睁开赤红的龙目,仰头发出长远龙吟,东海之下龙吟不断,震动着四周林立的铁索石柱。

 

他想起来了,压根没有什么天庭派遣他镇压四方作乱的邪祟,然后再将他关押在这个美其名曰的龙宫之中继续镇压海底妖兽一说法,是昊天清除掉了他前面千年的记忆,再给他重新灌输进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劣质谎言,亏他信了数百年,还每百年都压根不晓得反抗的服用天庭送来的药。送药的仙人说是天帝体恤龙王,是犒劳他的仙露琼浆,如今想来怕是用来辅助压抑清除他记忆的药物。

 

 

 

东海之下静谧黑暗,一个破海而下的声响震碎了这一片万籁无声。

 

一个温润的男音在敖广面前响起:“听说最近你不肯吃东西。”

 

“昊天!为何骗我!”

 

昊天负手而立,像极了记忆中还不是帝君的昊天长风而立平静远眺的样子。

 

“阿广,要是不受过去的困扰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情,你偏生要想起一切,定局已成,记不记起都无关紧要了。”

 

“闭嘴!我问,你答!”敖广怒极,盘旋而下,龙头距离昊天面前不过数厘米,怒目圆瞪,要是旁人早就为此吓破了胆,然而昊天动也不曾动半分,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点点头,“行,你问罢。”

 

“为何要困我在这东海之下?”

 

“你得知我推翻帝俊天庭一事后,硬提功力要摧毁天庭上下报复我,这种后果是过后你的经脉全毁,仅剩一口气。你毁了天界多处地方,加之作为前朝……”昊天收紧了背在身后的手,顿了顿继续道:“前朝余孽,天界自然不能作为你的容身之处,所以我将你带来东海之下,对外宣称将你关押于此,实际希望重塑你的筋脉。”

 

“那又为何要清除我的记忆!”

 

“阿广,忘掉这一切对你是好的。”

 

海底下烈焰翻滚,溅起岩浆,铁索晃动的声响不停,“帝俊呢!”

 

“阿广想起来怎么还要问我?你我分别之后,阿广从来都不愿意好好看看我。”

 

昊天抬着多情的桃花眼,含着敖广鲜少从对方眼中见过的苍凉深深凝视他。

 

 

-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

“我将半生的温柔付于他,得了友情,得了反目成仇,唯独从来没有拥有过半点情爱。”

 

“阿广他呢,和我一样,都是个傻子罢了。将一腔热血与深情掏心挖肺给了另一个人,到头来差点搭上一条性命。”

 

“两难全的不是天下与美人,对我来说从头到尾都只是命运劫数,名曰敖广的劫数。”

 

“你说值不值得啊,阿广?”

 

天帝的椅子自然是冷的,空荡荡的天宫也是冰冷,昊天平静看着面前巨大水镜当中携手共赴天劫的哪吒与敖丙,唇角弯出了丝苦涩的笑。

 

 

 

 

 

 

化用和引用部分出处: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小重山》宋·章良能

*“从别后,忆相逢。”《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宋.晏几道

*“纤手破新橙”《少年游.并刀如水》宋.周邦彦

*“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滕王阁序》唐.王勃

*“赢得生前身后名”《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宋.辛弃疾

*黄金台亦称招贤台,战国时期燕昭王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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